因為湖心島上更隱蔽嗎?但是張春泉是十點多才跳,那時島上和湖邊沒有什麼區別,都沒人。而且張春泉是八點半,接近九點時從湖邊往湖心島走,那時正是下課下晚自習的高峰區,很多人看見他走在堤壩上。
如果有特別熱心的,或者好奇心、責任心旺盛的,在橋上沖他喊“喂,別這個時間上島,危險”怎麼辦?如果有人直接跑上堤壩,把他拉下來怎麼辦?最可能的是,有人在橋上看到他。
後一種已經是事實,警方起初調查時就是得到目擊資訊,才將搜查範圍縮小到景觀湖。
想到這兒,淩獵忽然停下腳步。張春泉要的就是這種種效果?他希望被看到,希望在自己走向絕路時,能有一個人來阻止他?他無法阻止自己,只能寄希望於別人?又或者,他並不想被阻止,但渴望在死去之後,能夠盡早被發現?
湖水撞擊著雨靴,像是從死的世界蔓延而上的力道,它們看似很輕,但是隻要定力不是那麼穩,很容易就被它們推入湖中。
淩獵低下頭,看了看那些表面柔軟平和,本質上卻兇悍無比的水,看得久了,甚至覺得它們有一種怪異的吸引力,讓人想要走進它,成為它。
一個正常人尚且會在凝視水面時有如此荒誕的想法,那麼一個心中本就千瘡百孔的人呢?
淩獵走上湖心島,站在一片風鈴聲中。這裡白天也許浪漫,但在深夜,萬籟俱靜之時,它可能是整個夏榕大學最詭異的地方。
它可能催促著一個求死的人走向自己的命運。
淩獵轉過身,背對張春泉入水的方向。張春泉好似迎面向他走來,身後是濃鬱的夜色,沸騰的湖水,破裂的月光,它們構成一幅詭譎的畫面,好似張春泉是從這幅畫面中奔逃出來。
死亡在張春泉的死亡裡,只是一個最微不足道的結果。
淩獵深呼吸,肺裡充滿湖水的潮濕。這案子的核心,恐怕存在於那道將張春泉推向死亡的力量。
此時,比學生們更緊張恐懼的是校方,幾個校門緊急關閉,任何媒體都不允許放進來,領導們反複叮囑老師,出校後不可以亂說話。
淩獵沒穿制服,來到材料學院時,被保安攔住,出示證件後,對方才將信將疑說去問問主任。
一刻鐘後,來了四個老師模樣的人,其中一人是張春泉的輔導員,一人是後勤主任,另外兩人則是材料學院的領導。
淩獵來之前就看過分局和派出所的初步調查報告,裡面提到張春泉出生外省小城市,父母都是工人,經濟條件不好,但學習刻苦,性格開朗,轉變發生在幾個月前的暑假,開學後他就變了個人。
淩獵問:“暑假如果留在學校,住宿怎麼安排?”
輔導員用手肘碰了碰後勤主任。後勤主任是個戴眼鏡的女老師,很緊張,“我們,我們住校的本科學生不多的,為了統一管理,會把他們集中到研究生宿舍,按照系、學院來劃分。一般住在一個宿舍的都是同一個學院的學生,彼此都認識。”
淩獵說:“張春泉住的宿舍有多少人?都是材料學院的嗎?”
後勤主任打出一張表格,張春泉住在四人間,另外三人和他同學院不同系。
淩獵將表格對折,又問:“暑假打工的事,是學生自己去找,還是學校安排?”
“學校也有安排,但是放假後學校的事本來就少,錢也不多,絕大部分學生都是自己去找。”後勤主任露出為難的神色,“我們,我們會要求他們來登記,這主要是為了避免他們為了錢而去做一些危險的、不符合道德的工作。如果他們遇到糾紛,學校也可以出面協調。但,但是……”
淩獵挑眉,“但是有什麼例外?”
後勤主任看看副院長。
副院長說:“是這樣,有的學生不聽勸,非要做我們禁止的工作,於是不來登記。這種情況我們確實不好管啊。”
淩獵說:“那張春泉登記的是什麼?”
後勤主任支支吾吾,“是家教。他在家教機構報了名,去哪裡上課是機構那邊安排,安全也是由那邊負責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