季沉蛟彷彿受到鼓勵,更加賣力,擦幹淨桌子,開始洗碗。
拿慣了槍的手,洗起碗來也特別利索。但淩獵發現他洗一會兒發一會兒待,就跟訊號中斷,等待重啟似的。
淩獵說:“小季?”
小季訊號重新接上,繼續洗洗涮涮。
淩獵自個兒的生活原始粗放,來夏榕市之前,甚至沒有用過智慧家電,還被季沉蛟遠端控制空調欺負過。他始終有種很樸素的觀念——越是智慧的東西,他越要遠離,將來一個人回到群山中生活也無所謂。
反正他來自群山,所有他在意的人都已經、正在、終將離開他,他不會在這看似高能運轉的社會活到死去,未來的某一天,他會一個人離開。
但是此刻,他人生頭一次體會到了智慧電器的奇妙——雖然小季並不是真的智慧電器。
他坐回沙發上,翹起腿,不斷給小季機器人發號司令,直到家裡被收拾得整潔如新。
季沉蛟躺在沙發上不動了。淩獵召喚了幾聲,沒反應。淩獵蹲在季沉蛟面前,“小季?”
小季就像電沒了似的,不理人了。
淩獵輕手輕腳撤退,心想要是小季明天清醒了想起被當機器人使喚的事,他就打死不承認。
“啊——”淩獵想起來,他明天有正事,本來就可以合情合理避免與季沉蛟見面。
登入購票站,明天一早去豐市的動車票還有。他立即買下,給季沉蛟煮了碗醒酒湯放在茶幾上,就回屋睡覺了。
半夜,季沉蛟醒了,沒想起被淩獵使喚的事,但記得自己打掃衛生,淩獵還撓了他的腳板心。
客廳開著一圈射燈,光線很暗,季沉蛟看見醒酒湯了,喝完渾身舒暢,決定看在醒酒湯的面子上,原諒淩獵撓腳板心的事。
季沉蛟回臥室後不久,淩獵起來了,他要趕五點五十九的動車,此時已經五點。
夏天天亮得早,動車發動時,城市已經從沉睡中蘇醒。白色的動車在晨霧中飛馳,駛向晨曦,就像穿過了一條漫長的、不見分毫光明的隧道。
即便是最早一班,車廂裡也坐滿了人。這個世界最不缺的就是奔命的人,從黎明前的黑夜,到淩晨後的黑夜,生生不息。
淩獵坐在靠窗的位置,面無表情地看著倒退的景色,起初玻璃能清晰映出他的面容,後來他的五官淡去,與夏天欣欣向榮的田野融為一體。
每年,從不同的地方趕去豐市的路上,他的心都會變得特別沉。就像他不是在任何交通工具上,而是從光怪陸離的夢裡回到現實。
他被一個長眠在那裡的人,從一條萬劫不複的軌道拉回了人間正道。
今天不是什麼特殊的日子,反正那人的忌日,他幾乎都趕不上。錯過了,也正好不用遇見去掃墓的人。
中午之前,動車抵達豐城。比之夏榕市,豐市只是座海邊的小城市。公交車到一個靠近城市邊緣的車站就停下了,那裡停著很多野三輪,師傅們高聲攬客。
淩獵上了一輛,師傅問他去哪個門,他熟練地說:“東南門。”
這就是這邊墓地的行話了,只有來過多次才分得清楚。野三輪一路突突突,師傅問:“要帶點啥?”
淩獵:“不用,直接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