蕭雲彰思忖道:“必須走,我們等不起。”吩咐他:“你去鋪裡,多買些蓑衣鬥笠釘鞋繩索之類,以備不時之需。”陳珀領命去了。
林嬋走過來,遞他糕吃,蕭雲彰接了吃一口,說道:“張大使提及此時節,風雨頗多,河上行舟,無岸著落,一旦船隻傾覆,人命渺小,難以生還。你若恐懼,可不隨我登船,我讓陳珀送你往杭州知府、你父親那處,待這陣子過去,再與他一同回京。”
林嬋看天色,烏雲密佈,東風漸強,有些害怕,想想問:“這陣子是多久?”
蕭雲彰道:“兩三月罷。”
林嬋問:“九叔過兩三月走,不行嘛?”
蕭雲彰道:“不行,我有事做。”
林嬋道:“有甚麼事比命更重要?”蕭雲彰笑笑。
林嬋見他不答,心頭火起,咬牙道:“若沒命了,你還怎麼做事!”
蕭雲彰道:“我往年也曾此時行船,雖逢過風雨,並未出狀況。若這趟真舍了性命,只能說天意如此、造化弄人。”
林嬋圓睜雙目,一勁兒瞅他,他不怕死,她怕得很。
她竭力勸道:“吳國時,蘇州地誌有記,八月突起大風,樹拔起,太湖溢,平地水高八尺,運河漕船傾覆,死傷無數,河面漂滿漕糧,損失巨大。宋時夏,大雨頻頻,河水暴漲,官船不出,民船冒險執行,十有九翻,人死無蹤。元時七月,雨水連綿,漕運節度使莊非,不顧民願,行船北上,遭遇風暴,無一生還。九叔你聽我句話罷,留得青山在,不怕沒柴燒,何必執著這一時呢?”
蕭雲彰想,她根本不懂,我已等十三年,若錯過這一時,不知又要等多久,我等不起了。
他俯首看她,粉面桃腮,一雙秋水眼兒,小嘴紅紅,嬌憨可愛。嗓音不由溫和:“你才二十歲,正值青春年少,是該更要惜命些。”
林嬋生氣道:“你難道就可以不要命了?”
他有沒有想過她,沒他的日節,她就能好過了?!
陳珀恰經過,蕭雲彰叫住他,陳珀聽後,說道:“我還是隨爺回京,讓蕭乾帶奶奶、小眉、齊映和月樓,往杭州知府去!”林嬋知他離意已決,心裡惱煩,一跺腳走了。
陳珀叫來蕭乾,蕭乾先死活不肯,終命不可違,怏怏去分撥行李。小眉、齊映和月樓,很快知曉,小眉自然跟隨林嬋,林嬋問月樓:“可隨我去麼?”
月樓搖頭道:“我生陳家人,死亦陳家鬼,和爺同生共死,是我此生宿命。”
林嬋沒再勸,轉身問齊映:“你隨我去罷!”
齊映作揖,說道:“我曾在白塔寺許過一願,需趕在年除時,到京後把願還了,耽誤不得。”
林嬋聽了,一聲不言語。
半刻後,蕭乾牽來馬車,蕭雲彰、陳珀、月樓等眾,過來送別。林嬋抬頭,慢慢掃過他們,終是忍不住紅了眼眶,蕭雲彰掏出帕子,擦她眼淚,微笑道:“哭甚麼?我不過早些回京,你晚些再回,很快便會見了。”
林嬋心底五味雜陳,哽聲道:“你不能為我,軟這一回麼?”
蕭雲彰輕輕道:“這次實在不行,以後罷,以後,我甚麼都依著你,可好?”
林嬋咽掉喉嚨口的苦澀,扶著小眉的手,進了馬車,蕭乾甩鞭,“啪”的一聲,似打在每個人的心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