許掌櫃問:“蕭爺來南京待幾日?”
蕭雲彰吃茶道:“明日就走。”
許掌櫃問:“往哪裡去?”
蕭雲彰道:“往杭州城一趟。”
唐員外問:“蕭爺不知杭州城正鬧瘟疫麼?如今那兒只進不出,進容易,出就難了。”
蕭雲彰道:“這般嚴重?”
一個妓兒插話道:“我上月才從杭州到的南京。”眾人一驚,神情謹慎。
妓兒忙道:“莫怕,我若有病,也進不來南京城,醫官早問診過了。”
蕭雲彰問:“杭州城內,如今是何狀況?”
妓兒道:“知府老爺攜家眷,連夜逃了,如今駐守蘇州,城內交有同知林大人統轄。如今那兒只餘四類人。一類,林大人及手下;二類,得病的百姓;三類,醫官兒;四類,哄抬物價的商家老爺。”
蕭雲彰問:“病狀如何的?”
妓兒道:“先時高熱、咳嗽,喘不上氣,再後神智不清,渾身疼痛,咳血,抽搐而死,前後不過數日。更駭人是,這病一人得了,一傳十,十傳百,不知不覺就染上了。”
蕭雲彰又問:“怎麼個哄抬物價法?”
妓兒道:“生藥、熟藥鋪子裡,石菖蒲、白術、麻黃、蒼術、人參、甘草全提了價,尤其麻黃和人參,一兩麻黃,原不過一分銀,現可好,要一錢銀。一斤人參,原三兩銀,現要六兩。”
佟老爺問:“不是有官家的惠民藥局?”
妓兒冷笑道:“莫再提官家,早賣空了。”她接著道:“醫官兒說,此病講話時,經由唾液飛濺傳染,可用松江布蒙口,那布商又開始作妖,一尺布漲到五錢銀子。醫官兒說,焚燒蒼術,可淨化空氣。林大人用官銀買,也從早時五分銀,漲到八分銀,百姓若買,要一錢銀。還有瓜菜蔬果、雞魚肉蛋、柴米油鹽,更沒一個放過。”
唐員外拍桌道:“怎地這般無恥,有此類同行,我掬盡三江水,難掩今朝滿面羞。”他怒問:“那些個鋪子,叫甚麼名號?”
妓兒回道:“小攤販不提,四大藥店,仁術口齒咽喉藥鋪、大圓堂、林川香藥鋪、共心熟藥鋪。五大布莊,保佑坊布莊、清錦帛緞莊、八郎頭巾鋪、秦淮成衣鋪、二小花衣店。”
蕭雲彰吃茶不語。
許掌櫃問:“蕭爺還要前往?”
蕭雲彰敷衍道:“我想想再做打算。” 命龜公置一桌酒席來。
佟老爺笑道:“蕭爺難得來南京一趟,莫傷雅興,不妨賞這秦淮景,唱只南曲兒助興。”
兩個妓兒有心顯擺,一個彈起琵琶,一個拈帕歌唱道:【調笑令】這生我那裡也曾見他,莫不是我眼睛花?手抵著牙兒是記咱。不由我心兒裡相牽掛,莫不是五百午歡喜冤家?何處綠楊曾系馬,莫個是夢兒中雲雨巫峽。喬吉)
許掌櫃拍掌笑道:“好個杭州妓兒,果然色藝過人。” 眾人附和。
這般說說笑笑唱唱,吃過酒後,不覺已至戌時,一輪明月升起,秦淮河灑滿銀霜,蕭雲彰與他們告辭,下得船來,沿河岸慢走,他面龐漸顯陰沉,陳珀道:“那妓兒所提四大藥店、五大布莊,有八成是爺的鋪面。”
蕭雲彰道:“掌櫃分別是誰?”
陳珀回道:“仁術藥鋪掌櫃,歸仁巧。林川香藥鋪,鄭合。保佑坊布莊,封佑。清錦帛緞莊,崔展元。二小花衣店,花澤權。”
蕭雲彰冷哼一聲,沒再多說,乘上轎子,往客棧方向而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