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勝敗乃兵家常事。”法邈安慰道:“丞相有隴右之敗,車騎將軍有彭城之敗,他們不都挺過來了麼。”
李嚴沉默不語,眼神閃爍。法邈也沒有繼續說。他知道那些話都不能當真。魏霸可以有彭城之敗,李嚴卻承受不起那樣的損失。於今之計,就算是突圍回到關中,李嚴這個大將軍也無顏見人了。
李嚴終究沒能熬過諸葛亮,他先支撐不住了。雖然這主要是司馬懿的功勞,是司馬懿幫了諸葛亮一個大忙。可是對於李嚴來說,這又有什麼區別呢。兵出潼關的那一刻,他就知道自己很難再回到關中。
李嚴擺了擺手,示意法邈退下,讓他一個人靜一靜。
他一個人在地圖前枯坐了半夜。
……
司馬懿站在大帳前,遙望著李嚴的大營,肚子裡咕咕直叫。
他沒有吃晚飯,所有的將士都沒有晚飯吃。
惡戰一天,沒有晚飯吃,將士們多少有些怨言,卻沒有人敢對司馬懿說。他們剛剛得到訊息,大將軍已經派人到附近收集糧食了,最快明天晚上,最遲後天早上,就能解決軍糧問題,在此之前,大家都只能餓著。
包括大將軍本人在內。
得知大將軍也餓著肚皮,又知道斷糧的困難只是暫時的,很快就能解決,將士們雖然不憤,也只能忍了。不少人已經知道,少將軍司馬師折在陣中了,這時候大將軍心情不好,誰要惹事,難保不會被一肚子邪火的大將軍給宰了。
魏軍大營的氣氛壓制,卻非常安靜,沒有人敢來打擾司馬懿。
司馬懿靜靜的看著遠處,他期望有使者來,告訴他司馬師還活著,哪怕是和司馬昭一樣致殘了也行。
可是什麼也沒有。
剎那間,司馬懿有些心灰意冷。他有些理解了曹睿死之前的無奈。奮鬥了一輩子,結果卻是一無所有,還親手毀了兩個好兒子。
人生的際遇真是難以預測啊。又一次長途奔襲,又一次碰得頭破血流。
我怎麼自怨自艾若此?司馬懿忽然警惕,不禁驚出了一身冷汗,隨即又為自己的頹喪而面紅耳赤。不過是小輸一陣,損失了三千多人,並不是全軍覆沒,又何必自慚如此。當初在新城,在宛城,都是大敗而回,也不是顛而復起,捲土重來麼。這一次的挫折,除了可能折了司馬師之外,根本沒有以前的失敗嚴重,又怎麼能如此失魂落魄。
至於兒子,除了司馬師,包括司馬昭在內,我還有八個兒子呢。豈能因為司馬師可能戰死就心灰意冷,鬥志全無?司馬懿搖了搖頭,把悲觀的情緒從腦海裡趕走,大步走回帳中,鋪開地圖,重新考慮起眼前的戰事來。
正如他自責的那樣,雖然初戰不利,沒有實現預定的作戰目標,眼前的戰事依然對他有利。李嚴被切退了後路,不可能再圍困壺關,突圍而走是必然的。按照距離來判斷,他唯一的可能就是退回河內,然後是取道回長安,或者與孟達會合,進入潁川、南陽。不管是哪個選擇,他首先要從上黨郡退出去。
而這一路絕非坦途,壺關是個盆地,由此向南,隨處可見易守難攻的地形。只要做好安排,完全可以一步步消耗掉李嚴的實力,最後把他斬殺在上黨。
司馬懿笑了起來,擺擺手道:“子元……”
沒有人答應。
司馬懿的手懸在半空中半晌,忽然老淚縱橫。
……
第二天清晨,李嚴擊鼓聚將,下令突圍。然而當他接到斥候的訊息,說由此向南的山路上,到處可見魏軍將士在構築防守陣地時,他剛剛鼓起來的勇氣忽然消失得無影無蹤。
司馬懿已經猜到了他要幹什麼,並且連夜開始了準備工作。這是一個年近花甲,又剛剛失去了一個兒子的老人嗎?這人的心志難道是百鍊清鋼鑄成的,竟然堅韌到這種地步。
法邈似乎感受到了李嚴的疑惑,他輕輕的吐了一口氣:“車騎將軍說過,司馬懿不僅可以百鍊鋼,還可以繞指柔,陰陽莫測,百折不撓,是個真正的梟雄。”
(未完待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