剩下的幾個灰頭土臉的逃兵看到小逃兵走了,也見怪不怪,又不沾親帶故,一路上脫離隊伍的多了去了,少一個人少一張嘴瓜分吃的,也都沒有搭理掉隊離開的小逃兵。
祖父剛走出幾步,覺得身後有人,便回頭一望,只見小逃兵跟在後面,笑吟吟的看著祖父,祖父被小逃兵盯得後背一凜。
“我看見你從草裡拿出來一個包袱,你別害怕,我不搶你,槍裡沒子彈。”小逃兵似乎看出了祖父的心思,迫不及待解釋。
小逃兵名叫小豆子,才十三歲,細問之下,原來小豆子是龍廟村附近的金平縣人,爹媽在李大帥攻城的時候帶著小豆子出城逃難被人群擠散了,小豆子也因為李大帥兵力不足被臨時抓了壯丁,小豆子聽說自己的爹媽在逃跑的路上被炮火打死了,估計肯定是死了,要不然怎麼會不來找自己?
這一身破軍服太顯眼,祖父拿出一身自己的衣服給小豆子換上,雖然偏大,但是也總算有了個人樣。
那杆沒子彈的破槍被小豆子隨手一丟,罵罵咧咧的:這破爛廢鐵。
一路也算有了個伴,回家之後小豆子也就留在了估衣鋪子裡打雜,對一個沒了爹媽又顛沛流離的少年來說,有吃有喝又能學一身裁縫手藝簡直做夢都不敢想。
祖父學不來裁縫手藝,也不願意學,所以就在鋪子裡當個掌櫃的,收錢出賬,偶爾也出去收幾件舊衣服,早起開張,晚上打烊,慢慢的混日子。雖然政府總是苛捐雜稅,當兵的也總來打秋風,但是日子也總算過得下去。
按理說祖父已經二十歲了,早是該成親的年紀,可是祖父偏不,來提親的不少,祖父看都不看,有次曾祖父和媒人已經定了一戶人家,但是祖父死活不從,硬是退了親,氣的曾祖父直跺腳,從此再也不提給祖父娶親之事。
曾祖父死了以後,估衣鋪的生意也日漸衰弱,但是祖父也樂得清閒,街里街坊的來買衣服或者做衣服,對付給個仨瓜倆棗的只要不賠本也就那樣了,自己跟小豆子能糊弄口吃的就行,沒生意時,動一動祖上攢下來的老本兒打打牙祭也是常事。
這天,祖父坐在櫃檯裡看著託人從SH捎回來的古書,正品的津津有味時,一個穿著樸素的大漢走了進來,張嘴就問收不收舊衣服。
小豆子上下打量著來者,布鞋布衣,黑色糙布的褲子上還打著兩個補丁,一瞧就不可能拿出什麼值錢的衣裳,但是還是問了一句:“收,啥樣的衣服?拿出來看看。”
這時小豆子已是十九歲,聲音已不似幾年前那般稚嫩,語氣裡透著不易察覺的生意人的精明。這幾年來,小豆子和陸家雖無血緣卻勝似親屬,特別是曾祖父去世以後,更是和祖父兄弟相稱。
別人都說,陸家養了一條好狗。
“小娃娃,我沒帶來,我晚上再來。”大漢似乎看出了小豆子的不屑,說完便轉身就走。
祖父不是那種市儈的人,對著大漢的背影喊道:“哥,那我晚上等你來,你不來我不打烊!”
小豆子很難理解祖父的謙恭,在他的眼裡,這種穿著打扮都不像有錢人的人,怎麼可能有拿得出手的舊衣裳。
祖父說,有錢人又怎麼會來我們這種窮地方。
龍廟村很窮,連年戰火無疑讓這座只有百來戶人家的村莊更加貧瘠。以前去縣城的時候進出城門暢行無阻,現而今進城出城都要交錢,要錢不說,偶爾碰上看城門的大頭兵脾氣不順也免不了遭到其盤剝毒打。
以往祖父進縣城的當鋪收衣服的時候,除去成本還能剩兩個嚼裹零嘴兒的錢,現在壓根兒不敢進城,因為收衣服的錢還不夠那群雜碎搜刮的呢。
生意是一天不如一天,沒準兒哪天這生意就做到頭了。但是有生意總比沒有要好,蒼蠅雖小也是塊肉,我這樣安慰著小豆子和自己。
看著眼前這個在家裡同吃同住六七年忠心耿耿的小兄弟,祖父不由嘆了一口氣,時局如此動盪,如果沒了估衣鋪,兄弟倆接下去該怎樣生計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