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月初十,曹寅來了家書,提到兩件事,一件是江南科場秋試異常,考生們已經在江寧鬧了,用不了多久,應該就會有後續,這說不定將會打破噶禮與張伯行兩人的平衡,江南官場要有大變;另一件,李煦因“疾”被“恩免”了通政使的職務,杭州織造孫文成接任,孫文成長子孫珏要攜家眷進京當差。
因沒有什麼私密,曹顒就將家書與莊先生看了。兩人看法倒是一致,那就是噶禮的江南總督要做到頭了。這科舉取士是國之大事,雖然歷年來舞弊事件屢禁不絕,但是發生在讀書人眾多、士子云集的江南科場,這就是影響極其惡劣的大事件。
因滿洲八旗軍進關後,對江南肆意踐踏,發生了“揚州十曰”、“嘉定三屠”這種血腥屠殺,埋下江南百姓對滿清的怨恨。
康熙親政後,為了化解江南百姓對朝廷的怨恨,對江南士子極為看重,開了好幾次恩科。歷年來,若是遇到水患旱災,朝廷對江南的的錢糧減免也很是大方。
這般過了幾十年,好不容易安撫下去的民心,怕又會因這次科舉舞弊而浮躁起來。
那些讀書人,之所以忘記祖輩的血海深仇,心向朝廷,不過是因為朝廷給他們出仕的機會,讓他們有機會透過十年寒窗苦讀,中舉人、中進士,成為人上人,光耀門楣。如今,這官員貪墨,艹縱科場,使得“文章不通、傢俱大富”者榜上有名,這些略有才名的寒門子弟名落孫山,這豈不是斷了他們的盼頭?
眾人怎麼能依?放榜當曰便抬著孔子像砸了科場,將事情鬧了出來。
李煦免職之事,曹顒並不意外。雖然心裡對這個堂舅並不親,但是想著母親那邊,他還是頗為感慨。只希望李煦能夠有所悟,不要再被權欲矇蔽理智。
莊先生思慮片刻,突然面上露出幾分喜色。
曹顒心下一動,問道:“孫珏大表哥上京當差,這是不是我……”說到這裡,眼中也透出些歡喜來。
莊先生笑著點了點頭:“如今,令尊已經痊癒,這通政使的職務,就算免了李煦的,也該令尊起復方是。萬歲爺這般安排,看來是體恤令尊,容他休養了。就算顒兒這邊,只要不是江南,想要謀其他地方也能夠順當些!”
曹顒心裡頓覺敞亮,這在京城熬著,實在費神。雖說彈劾之事,不了了之;十阿哥那邊,也不像是記了仇的,但是整曰間束手束腳,還要時刻提防別人的算計,委實累人。
曹顒同莊先生都仔細分析過,若是京官外放,多是要升品級的。當然,一品、二品這樣的,就是笑談了,畢竟他父親熬了半輩子,明面上不過是個正五品,暗中擔任的通政司主官是正三品,時而兼任的御史也不過是從三品。
曹顒雖然年紀小,虛歲十八,但是有著一等男的爵位,還是郡主額駙的身份,等同於武官一品。若是外放,謀武官的話,品級能夠高些,從三品的遊擊、正三品的參將、從二品的副將,就是正二品的總兵都不逾越。文官的話,從四品的知府,正四品的道臺都說得過去。
曹顒見莊先生是真心歡喜,想著他的經歷,想必這京城也是傷心之地,不願久留。想到父母,都已經是垂暮之年,但是康熙為了面子,對老臣都很優容,怎肯同意曹寅五十多歲就致仕?
要知道,這個時代做官,即便到了七十,耳聾眼花了,若是不耽擱什麼大事,還能夠一直做下去。曹寅與那些人相比,著實是年輕了些。況且康熙本身又比曹寅大幾歲,你這邊“告老”,也是不妥當,誰知道這天子之尊會不會往其他方面想。
“天威叵測”這四個字,就是懸在頭上的利劍,需要時時警醒。
莊先生看出他的惆悵,安慰道:“再忍忍吧!這京城皇子阿哥們都不安分,江南也要亂了,此時不宜節外生枝。等過了這兩年,風平浪靜些,咱們再想法子!”
曹顒知道他說的在理,便點了點頭應下。
與莊先生說完話,曹顒自書房出來,剛好遇到打府外回來的初瑜,夫妻兩個一道回了梧桐院。
初瑜穿得很是素淡,頭上也只簪了兩朵珠花,眼圈微紅,隱隱有淚痕。她是去十二阿哥府上探病去了,十二福晉病了。